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標(biāo)題: 編鐘的女兒:第九章 [打印本頁]
作者: 徐徐風(fēng) 時間: 2014-9-12 15:53
標(biāo)題: 編鐘的女兒:第九章
第九章
徐徐風(fēng) 著
據(jù)說人與人相遇的概率是五千分之一,相知的概率是兩億分之一,白頭偕老的概率是五十億分之一。巧遇的概率是多少,無解。
門呼地一下開了,漆一道一腦袋撞了進來。丁地在本能地退后幾步,扭頭一看,兩人都楞住了。這家伙左眉上有一顆褐色的痣,特別顯眼。正是兩個月前列車上的那位話嘮大哥。
漆一道其實來了一會了,他一直在外徘徊著,等丁地在走人。不想聽到了叫喊聲。
丁地在突然間一把猛力推開漆一道,扭頭就跑。
漆一道看著寧林衣衫不整的樣子,一下子明白了,安慰地拍拍寧林的肩頭,顧不上說話,虎著臉拔腿飛也似地追出去。
寧林松了一口氣,癱在椅子上,喘了幾口氣,下意識地整理好衣服理好頭發(fā),想起漆一道那黑沉沉的臉,不放心地追了出去。
出門往南五十米,就是河邊,堤岸修成一條六米寬的柏油馬路,往西通向車水馬龍的白石橋路。兩個男人河邊瘋狂地追逐吸引了人們的目光。
距離在拉近,幾個月來,漆一道滿世界尋找寧林的那種煩惱、憂郁、擔(dān)心和期望,日積月累地憤懣地壓迫在心中,再次的相見竟然是這種境況,漆一道滿腔情緒的爆發(fā)砸向這個齷齪的男人身上。兩個月前,這個家伙在列車上就令人討厭,一副市井小市儈嘴臉。
他箭步如飛,眼看就要追上。
在河邊的一個賣雪糕啤酒小食品的小攤前,飛逃在前面的丁地在突然間一個猛子扎住,倏地回轉(zhuǎn)身來,鐵塔般穩(wěn)穩(wěn)地釘在地上。漆一道猝不及防,著點撞個滿懷。兩人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,血紅的眼睛狼一樣地對視著。丁地在口噴白沫的指著漆一道,緊張地套著近乎道,“哥們,關(guān)你屁事?那是個婊子。這條街上發(fā)廊全他媽是婊子,地球人都知道!
“他大爺?shù),”漆一道威憤地逼視著他,咆哮如雷,“誰跟你他媽是什么B哥們,都是千年的狐貍精,你跟我玩什么聊齋?”
兩個男人在河邊狼一般地嚎叫著,歇斯底里地蹦跳起舞。
河中悠悠駛過一艘游船,是從北展后湖起錨的環(huán)河旅游船。透過岸邊裊裊拂繞的依依楊柳絲條間隙,游船上來自世界各地的游人驚訝地看著岸上這兩個斗雞眼般的男人。有人舉起了相機,聚焦的鏡頭對準(zhǔn)著二人。
丁地在突然間變了臉色,“小子,跟你大爺玩兒真的?”他倏忽間從地上抄起一塊板磚,跨前一步,板磚棱角頂?shù)狡嵋坏赖男厍埃瑦汉莺莸卣f,“識相的,回你媽懷里吃奶去。”
漆一道一驚!那男人的眼中透射出陰毒的兇光咄咄逼人,令人不寒而栗。
漆一道毫不退讓,他拍拍手,抵著那戳痛胸骨的板磚,眼露兇光。二人惡狠狠地對視著,轉(zhuǎn)著圈,漆一道狡猾地引導(dǎo)著丁地在,轉(zhuǎn)到路邊的小食品攤跟前。
突然間,漆一道從小食品攤的啤酒箱里飛快地抽出一個空啤酒瓶來,高高掄起,綠光閃處,啤酒瓶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,狠狠地砸在丁地在腦袋上。一聲悶響,玻璃碎渣四散迸裂,丁地在頭上臉上頓時血流滿面,搖搖晃晃地抱著頭蹲在地下。
眾人驚呼一片,圍了過來。
漆一道毫不慌亂,丟掉手中的半截瓶頸,拍拍手,整整衣冠,一腳踢向捂著腦袋的丁地在,兇狠地說,“雜種,再干壞事,老子整死你!闭f完,步履不亂地退了幾步,見男人沒有反應(yīng),轉(zhuǎn)身飛奔欲去。卻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,抬眼一看,寧林。
幾個月不見,燦爛的陽光下,雙方發(fā)現(xiàn)對方瘦了。復(fù)雜的心情通過眼神交流過后,漆一道感謝上蒼給了他一個機會,他欣慰于自己的英雄救美,這是一個很好的、非常切合適宜的見面禮。她一會感謝他,二會欣賞他,作為一個文化人,他同時是一個合格的男人。
分手之后,漆一道開始有所反省,F(xiàn)在,他眼露得意地看著寧林,像一條狗為主人立功后搖晃著尾巴似地,等著領(lǐng)賞。盡管打斗當(dāng)時毫無獻功的動因。
寧林顯得有些慌亂,這種場面使她一時手足無措,丁地在血葫蘆似的腦袋嚇住了她。她看看漆一道,又看看蹲地欲倒的丁地在,站在那里一時不知是進是退了。
漆一道拉住她往前走著,一邊說,“他咎由自取,咱們走,別理他。”
寧林踉踉蹌蹌地走了幾步,猶豫不決地站住了,“這樣不行吧,他流血了!”
漆一道看了她一眼,堅決地說,“婦人之見,是他先侵犯的你,他罪有應(yīng)得!彼酃鈬罋v地逼視著她說,“走你的,別想那么多。”
然而他失算了。他看到寧林神色漸漸冷峻起來,少有的斥責(zé)聲把漆一道弄蒙了。
“漆一道,你過了!睂幜滞渡涑鲆环N距離感,神情鄭重地看著他說,“凡事有度,人做事要得分寸,你把他打成那樣,怎么辦?”
漆一道吃驚地看著她,這個女人太怪了!難道轉(zhuǎn)瞬間就忘了那個流氓的欺凌了嗎?呵呵,也許她只是說說,或者說,她想推卸某種責(zé)任!澳惴判,”他說,“我做的事情我承擔(dān),沒你的事。走吧,咱們?nèi)ツ隳,我有話說,你這么著也不是個事,咱們和解吧!
然而他看到寧林鄙夷的目光,“漆一道,你的狠勁我領(lǐng)略過,它使我失望,真的,很失望!彼f,“人生苦短,你要珍惜,劉流是個很好的姑娘,她比我更適合你!彼龗昝撍瓲恐觳驳氖,莊重地說道:“善惡有報,你必須檢討你的行為。”
在漆一道驚愕的目光中,寧林堅定地走向人群中的丁地在,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,她吃力地攙扶起臉色蒼白的倒霉蛋,抬起頭求助地對圍觀的人群說,“誰有手機,麻煩給叫個出租!
丁地在意識清醒過來時,在疾駛的黃色面包出租車中,他仰面躺枕在寧林的腿上,一路顛顛簸簸中,她抱著她的頭,捂著他的傷口,不讓血往外冒。他掙扎了一下,想要起身。寧林把他按住了。
在西直門人民醫(yī)院,寧林為他樓上樓下地跑前跑后,忙忙急急地請醫(yī)生給他清洗包扎,拍了片子。在寧林急切的目光中,醫(yī)生拎起片子反復(fù)看過之后,搬弄著他的頭說,“有點輕微腦震蕩,無大礙。你這顆牛一樣的堅實大腦袋。”醫(yī)生看看寧林,回過頭去,一會,又轉(zhuǎn)回頭看看她,說道,“躺兩個小時,回去休養(yǎng)觀察吧;蛘咄褐委熡^察。你們商量一下,住不?”
寧林心中緊張起來,手中的錢已所剩無幾,哪來的錢住院呢?要不,只有找漆一道要錢,可是那又欠下人情債。正思忖著,丁地在說話了,“不住院,我這身板,鋼澆鐵鑄的!彼樕n白地說著硬話,還把胸脯拍了一下。
醫(yī)生說,“那好,回去靜養(yǎng),一周后來復(fù)查!
寧林松了一口氣。
二人站在人民醫(yī)院的大門外馬路邊打車。正午的陽光下,車流人海在眼前晃閃蕩過,古老的西直門橋,默默地注視著這兩個表情奇怪的人。
再過幾個月,飽經(jīng)滄桑歷經(jīng)風(fēng)雨的西直門就要拆了。長江后浪推前浪,前浪死在沙灘上。那么青出于籃又勝于籃呢!
逝者帶給人們悲痛,懷舊依依?墒切律鷥耗琼懥恋奶渎暫蔚鹊亓钊讼M。
丁地在突然彎下腰去,給寧林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寧林嚇了一跳。
她看見丁地在抬起頭,他竟然兩眼淚光閃閃。
“姑娘,我對不起您。”丁地在說,“您是好人。我咎由自取,您完全可以不管我的!彼统鰞砂僭X,遞過來,“這是醫(yī)療費,咋能讓您出錢呢!再怎么說,我一大老爺們呀”。
寧林后退一步,兩手直搖,“不要不要,打死了我也不要!
丁地在上前一步,把錢硬塞到寧林手中,說“要給要給,打死我也要給您!
寧林堅定地把錢塞在他的身上,“你買點補品,補補身子吧!彼裆嵵氐卣f道:“你不要多想,每個人為人處世,都有他的原則。我不會總記著你的錯,而是反省我這邊的過失,一定要彌補這過失帶給你的傷害。”她說,“否則我于心不安!
“那個家伙是你什么人”,丁地在憤憤地問。
寧林不語。
“小子玩得漂亮。”他狠狠地說,“此仇必報!”
寧林擔(dān)心地看著他,說道,“先生,請你不要辜負我的心愿,何必冤冤相報呢?難道我這樣做還不夠嗎!”她的眼睛有些濕潤,一陣風(fēng)起,撩亂了她的長發(fā),“寧愿人負我,不可我負人,君子坦蕩蕩,小人常戚戚,這種大家風(fēng)范不正是我們應(yīng)效仿的先人風(fēng)骨嗎?”
男人驚異的目光看著她,“小姑娘,你俠女呀?現(xiàn)在哪里去找這種人。你要吃虧的”
寧林笑笑。
一輛出租車停下了,二人上車,男人指引著一路前行。在北方交通大學(xué)南門二百米馬路對面,北京海洋館大門東,天外天餐廳路旁的一顆大樹下,車停下來。寧林付了車費,二人下了車,寧林跟丁地在揚揚手說,“好好休息,別上班了。再見。”
說完轉(zhuǎn)身離去。
這是一條長巷,右手是北京海洋館長長的圍墻。丁地在嘴角呲咧了一下,向前走去。陽光下,他臉色不好,抬腿走了幾步,蹌蹌踉踉地走不了道,歪靠在圍墻上,虛弱地喘著粗氣。
寧林避讓車流間一回頭,看見這一幕。她的心一揪,站住了。
她好不猶豫,實在猶豫:她已經(jīng)做到仁至義盡了,她現(xiàn)在每天就著咸菜吃方便面,這一下子拿出所有的積蓄為他看傷,然后把他送到家門口,還要她怎樣呢?
寧林看著眼前倒U型的北方交通大學(xué)的南門。進進出出的大男女學(xué)生們燦爛的笑臉無憂無慮,好羨慕他們呀!她有這座學(xué)校的飯卡,饞了時,她會過來打打牙祭,最低的飯菜標(biāo)準(zhǔn)她已經(jīng)很滿足了。她經(jīng)常流連在校園之間,想起自己因為七分之差與大學(xué)失之交臂,五味雜陳。多溫暖的大學(xué)校園學(xué)生生活呀!
丁地在勉力間再欲舉步時,伸過來一只娟麗的手攙扶著他,他已經(jīng)無力表示謝意了。他知道,那是寧林。
“你家有什么人嗎?”寧林說,“我去給你叫他們出來,扶扶你!
丁地在搖搖頭,有些苦澀。
兩人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地,終于走進了一所破敗的簡易四合院,一座常年失修的房屋。這里原來是郊區(qū),城市漸次發(fā)展中,農(nóng)民的土地沒了,他們的住所卻大都寬裕,雖然簡陋,卻很搶手,租房者大有人在。這種不通暖氣的破舊民居,價格提不起來,但迎合了底層人的住房需求。
在一間無窗但屋頂透亮的房間前,丁地在打開了房門,一股酸臭的霉味惡氣沖面而來。黑咕隆咚中,寧林掩著口鼻,什么也看不見。丁地在摸索著開了燈。
昏黃的燈光中,寧林看見近三十平米的屋里堆滿了廢品破爛,舊衣服舊書報舊小家電以及廢棄物等等,應(yīng)有盡有,或成堆或散放或裝袋或捆扎地塞滿了房間。一腳踩下去,沒立足的地方,破衣舊書散紙什子的滿地都是。連床上也堆放著電飯煲、米袋子什么的亂東八西,屋子里滿世界沒一丁點平面,想放一杯水下去楞沒有一個地方。
“你不是搞環(huán)保工作的嗎?”寧林吃驚地問,“你就生活在這兒嗎?”
丁地在羞慚地點點頭,“不好意思,物資再生,屬于環(huán)保領(lǐng)域。就是收破爛的!
寧林把他扶到床邊,強忍著惡心,給他把床上擱放的物品清理好,把散亂滿床的被子鋪理好,又把他扶上床躺下,蓋上被子。丁地在孩子似地乖乖聽從指揮,懇切地說道:“謝謝你!好姑娘。大恩不報,哪天有用得著我的地方,刀山火海,在所不辭!
寧林心中有些放心了。賤觀其所不為。她進門前還防著他借機使壞呢——不得不防。
“你好好休息,有事叫老鄉(xiāng)同伴們幫幫。”寧林邊說邊向外走去。終于完成了!她堵悶著一口長氣,逃也似地向外飛奔。不想腳下磕磕絆絆,幾條衣袖褲管窩在一起纏住了雙腳,她一個呲咧摔了個狗啃泥,臉龐實實地磕在一片污黃的紙書中。趕緊爬起來,嘴臉上卻還粘貼著兩張枯黃臟兮的紙頁,她忙不迭地扯扔下去,嘴巴里呸呸地吐著,風(fēng)也般地逃出了門。
太陽好亮!空氣多新鮮呀!百米之遙的中國工商銀行賓館風(fēng)華大氣。海洋館里傳出來陣陣孩子們的笑聲。北下關(guān)大街上車水馬龍人流川擠充滿了生命的張力。這是一個燦爛的世界,剛才那屋里也是一個世界,這世界到底有幾個世界?
她突然站住了。一道閃電掠過,她想起來什么——
在她剛才把那粘貼著兩張枯黃臟兮的紙頁從嘴臉上揭下時,依稀一閃而過現(xiàn)出一行模糊的大字,她的頭腦中電腦般地運轉(zhuǎn)起來,快速地整理著印象碎片。那一行扭曲變形的字沒認出來,但其中似乎、好像有“水文資料”的字形,還似乎、好像有“湖北隨縣”的字樣輪廓。
她抬頭看了看天,晴空萬里,天高云淡。車鳴人笑,鳥語花香。
寧林飛也似地轉(zhuǎn)過身,快速地回到那屋里。丁地在似乎睡著了,她顧不上跟他說什么,找到剛才從嘴臉上揭下的兩張紙頁,又把那一叢紙片散冊全數(shù)拿下,飛身出門。
在亮晶晶的太陽光下,紙頁上的腳印、水漬、污損、殘缺一目了然,她一頁頁地細致認真地查看著,弄得手上小鬼似地臉上污穢不堪。
她的目光突然發(fā)直,大腦一片停滯空白——眼前出現(xiàn)一行字,盡管有些變形,卻可辨識地凸顯現(xiàn)在眼前:。
《隨縣風(fēng)水風(fēng)貌示意并城關(guān)鎮(zhèn)建設(shè)布局圖》!
天吶!
她滿淚花!雙手捧胸。
她對著太陽深鞠一躬:太陽公公,只要您老人家光芒萬丈,一切歷史鉤陳必會水落石出。
兩天后,當(dāng)漆一道再次前往“黑金絲發(fā)廊”時,只見大門緊閉,門把手上掛著一塊牌子,上寫四個大字:此房出租。
富態(tài)的房東邁著閑散的步伐,哼哼嘰嘰地回答他的詢問,“那個小姐搬走了,聽說,為了打炮的事,和客人鬧翻了!逼嵋坏琅ゎ^就走。沖著他遁去的背影,男房東又追上一句,“后來好像和打炮的客人又鬧到一塊了。這世道,天知道。一個挺水靈的姑娘!”
漆一道倏地回轉(zhuǎn)身來,憤哇哇地躥到房東跟前,“你他媽的胡說八道,老子不饒你!彼麚]起拳頭掄過去。
房東一閃而過,邊躲閃邊說:“天地良心,誰騙你誰家老姑娘干這個!彼吲e雙手,左手食指與大拇指銜成一個圈,伸出右手食指從圈中飛快地來回抽動著,“就在交大南門對面,唔對,就是海洋館東側(cè)的那條胡同那塊,當(dāng)街當(dāng)眾,許多人都看見了的。兩個人又摟又抱,耳鬢廝磨地進了那嫖客的家。那個親熱勁,我操!”他流出一口白哇哇的涎水,使勁地吸溜回去,“那姑娘,嘿,那個俊俏!我操,總歸是個婊子!
漆一道站在那兒,渾身發(fā)軟,呆若木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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