鄉(xiāng)村往事——“抄”堰

淅河窮人

夢里依稀記舊年，抄堰往事難忘懷，人潮鼎沸滿堰塘，一身泥濘心歡喜。
抄堰是灣子一年一度的大事，每當割麥栽秧的時候，漫道的坑洼堰娃被抽干，村民忙著犁田趕抄子。淤平的堰塘根本沒有多少水可蓄，一堰塘的水放不到三塊田就見底了，有的人嬉笑著說“水干了好捉魚哦”。如今想來，這是對他們自己極大的諷刺，雖然堰塘已經(jīng)被淤平，堰埂越來越窄，可是渙散的集體經(jīng)濟又能把誰組織起來修整呢？
農(nóng)忙時節(jié)，處處是手扶、拖拉機轉(zhuǎn)場打麥子的轟鳴聲，不遠處的田野像一個禿頭，麥田像一塊塊被剃去的頭發(fā)，稻田像一根根長出的綠發(fā)，斑駁不齊。南中堰已經(jīng)剩下一口水，白鷺在泥濘中悠閑的走動，以尋找抬頭透氣的小魚，不遠處的棵子上，翠鳥久久地凝視著水面，夏風吹動著它彩色的羽毛。天上的布谷鳥地不知疲倦地從南到北，從東到西“咕咕”地飛叫，田間電線桿上的斑鳩還在癡情地哀啼，樹林里的“麻桿赤子”隨風間或“嘰喳”……
一陣娃子急促的吵鬧聲、敲盆聲，打破了這種寧靜，他們拿著網(wǎng)、鍬，向南中堰沖過來了，附近的鳥兒嚇得四散逃走。原來他們是來打先鋒的，想把堰里的水攪混。他們穿著短褲走進堰里，開始 “洗澡” 了，有的娃子嫌水混地太慢，干脆把水牛也拉進來洗個澡，可水牛不聽話，到了堰塘喝了幾口水，就開始打大小便了，這惹來娃子們的一陣毒罵和追趕。
吃過早飯后，大人都出工了，見到堰里的水已經(jīng)渾濁，水里開始翻花，那些不著急下田的大叔就下水摸魚了，只見他像鴨子一樣撅著屁股朝前摸，不到半個鐘頭他的布鞋里已經(jīng)塞滿了鯽魚。他起身上岸，回家叫孩子們帶“家伙”過來。鄰里之間見了都說“堰里的水干了，快去捉魚哦”，那些還在吃鍋巴粥的嬸子們趕緊放下碗筷，叫上自己的二毛、三毛，四妮子，趕緊地把能拿的拿上，什么淘菜簍子、筲箕折、雞罩都拿出來了，更離譜的是有的把篩子都拿出來了，大家都火速趕往“前線”，娃子們都打著赤腳。
到了堰里，大家忘了長幼尊卑，忘情地投入在淘魚、捉魚的氛圍中，各自使著自己的“兵器”。“八仙過海，各顯神通”，有拿網(wǎng)亂戳的，只見一只黑背鯽魚悄悄地張大嘴巴在混水里吐氣，一個娃子慌亂中戳下去，鯽魚翻了個大花鉆到水底了，魚沒戳到卻濺了他一臉泥水，只怪他戳淺了。漏網(wǎng)的鯽魚游向另一邊，剛一抬頭就被一個老練的大叔捉到了，此時捉魚的機會極為寶貴，你的失誤可能就是別人的機會。有的伙計一心捉大魚，來回地在水里奔波，什么都沒搞到，有的女人家在岸邊用筲箕一點點地戳著小魚娃，已經(jīng)小半簍子了。在堰里一切都是自由的，魚誰都可以戳，此時的大人流露出了孩子氣，一個30左右的大叔和一個娃子比賽著往前追趕這一條小鯽魚，娃子大叫“是我先看到的”，大叔搶先幾步戳到了，娃子就哭起來，大叔又把魚還給了娃子，此時大叔才意識到自己是個長輩。
堰塘里熱火朝天，來回的混攪已經(jīng)讓塘水變成了泥巴漿子，性命再大的魚恐怕也招架不住了吧，泥鰍黃鱔也受不住了，紛紛從泥巴里探出頭來。抄堰已經(jīng)接近尾聲，烈日漸漸地南移到頭頂，臉上、胳膊上的泥漿干的疼，人群漸漸地散去了，大家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一個個泥地像“泥巴蛋”一樣，無論魚娃多少都讓人滿足，中午的時候，家家戶戶可以打打牙祭了。
堰塘恢復了寧靜，幾只白鷺又飛回來了，看著狼藉地的泥水，無從下口。一連幾天干旱過去，放牛的人發(fā)現(xiàn)幾只黑魚趴在在泥巴上，可是已經(jīng)發(fā)臭，他一邊感嘆可惜了，一邊埋怨天老爺怎么還不下雨呢？抄堰的往事伴隨著娃子們的成長已經(jīng)永遠地去了，如同干涸的泥塘，只留下河蚌犁下的一行足跡……